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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夜
杜甫〔唐代〕
竹涼侵臥內(nèi),野月滿庭隅。
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
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
萬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
譯文、賞析 / 嚴(yán)勇
譯文
竹林之中,涼氣漸漸侵入臥室;郊野茫茫,月光灑滿院內(nèi)每個角落。
竹葉上,凝聚了許多濃重的小水珠,滴滴答答,不時滾落下來;此時,月照中天,星星稀疏,若隱若現(xiàn),時有時無。
在黑暗中飛行,螢火蟲自己照亮自己;在溪水旁棲息,鳥兒醒來后呼喚著同伴。
“我”思考著千樁萬樁的事,樁樁都與戰(zhàn)事有關(guān)。不禁空自悲嘆,如此清靜的良夜,只能白白地逝去。
注釋
倦夜:題注:《吳曾漫錄》云:“顧陶類編題作《倦秋夜》?!?/span>
滿:一作“遍”。
庭隅(yú):庭院的角落。
涓(juān)滴:水點,極少的水。
“暗飛”二句:一作“飛螢自照水,宿鳥競相呼”。
空(kōng):白白地。
清夜徂(cú):是說清靜的夜晚易逝。徂:消逝,流逝。
賞析
這是唐代詩人杜甫的一首詠物詩。
這首詩最絕妙之處在于寫一“倦”字,俱從景中說,而不直言羈旅孤疲之意,使得整首詩含蓄雋永,余味無窮。
“竹涼侵臥內(nèi),野月滿庭隅?!笔茁?lián)是說,竹林之中,涼氣漸漸侵入臥室;郊野茫茫,月光灑滿院內(nèi)每個角落。這是寫“前半夜之景”。
竹林、臥室、野月、庭院,一幅月夜清涼圖躍然紙上。一二句重在一個“涼”字,時光流轉(zhuǎn),轉(zhuǎn)眼來到了秋天,而如此清景之夜,不由得讓人想起故鄉(xiāng)來。表面寫景色之清涼,實則寫心中之情思,漂泊之倦旅。
“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頷聯(lián)是說,竹葉上,凝聚了許多濃重的小水珠,滴滴答答,不時滾落下來;此時,月照中天,星星稀疏,若隱若現(xiàn),時有時無。這是寫“時光之流轉(zhuǎn)”。
如此清涼之夜,詩人卻無心睡眠,反而看著露珠一滴一滴地落下,看天上星星若隱若現(xiàn),時明時暗,由此可見,詩人心中藏有心事,不能入眠。
《對床夜語》點評說:老杜詩:“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前輩謂此聯(lián)能窮物理之變, 探造化之微。
《詩藪》云:(詠物詩) 唯杜諸作自開堂奧,盡削前規(guī)。如……《倦夜》“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皆精深奇邃,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然格則瘦勁太過,意則寄寓太深??勺饕徽f。
“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鳖i聯(lián)是說,在黑暗中飛行,螢火蟲自己照亮自己;在溪水旁棲息,鳥兒醒來后呼喚著同伴。這是寫“后半夜之景”。
詩人由前半夜來到后半夜,依舊沒有入睡,進(jìn)一步說明內(nèi)心心思之沉重。同時,看到飛螢與水鳥,仿佛看到了漂泊的自己,心中倦感頓起。
自古以來,歷代詩評家對此二句評價頗高。
《東坡志林》:若杜子美“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則才力富健,去表圣之流遠(yuǎn)矣。
《朱子語類》:杜子美“暗飛流螢照”,語只是巧。韋蘇州云:“寒雨暗深更,流螢度高閣”,此景可想,但則是自在說了。
“萬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尾聯(lián)是說,“我”思考著千樁萬樁的事,樁樁都與戰(zhàn)事有關(guān)。不禁空自悲嘆,如此清靜的良夜,只能白白地逝去。這是寫“詩人之心事”。
詩人的心事,至此才和盤托出,原來是“萬事干戈里”,戰(zhàn)事未平,不能歸家?!翱毡倍?,也就落到了實處。而“清夜”也就自然而然變成“倦夜”了。
縱覽全詩,語言清雅,結(jié)更悄然,體物之精,千古無兩,飄零之感,不動聲色,字字珠璣,境界自高,五律至此,漸入佳境,是為詠夜景詩中的絕妙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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