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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最近一則消息傳播很廣，就是許多地方正在大力擴建新建基層供銷社。改革開放以后，很少聽到供銷社的消息了，不少人心中疑惑，“供銷”、“供銷”，不就是“統(tǒng)購統(tǒng)銷”嗎？供銷社不是計劃經濟的產物嗎?
答：不是的。延安時期就有供銷社。那時，整個陜甘寧邊區(qū)的經濟都是小農的自然經濟，供銷社是小農之間互助合作的一種經濟業(yè)態(tài)，在土地革命時期，流行于許多蘇區(qū)，而絕非僅是計劃經濟、統(tǒng)購統(tǒng)銷的產物。戰(zhàn)爭管制時期另說。
胡德平同志
壹：延安時期的模范合作社
問：這是一個陌生的歷史問題，請問延安供銷社的歷史情況如何?
答：供銷社的全名是供銷合作社。說到供銷社，就不能不說延安合作社的歷史。2016年，延安舉辦了延安南區(qū)合作總社成立80周年的紀念大會。為何說總社呢?因為它有生產合作社、信用合作社、供銷合作社、運輸合作社四部分，它們是總社一枝藤蔓上的四顆瓜。
問：供銷社的歷史源頭很清楚了，它的作用如何呢？
答：延安南區(qū)合作總社成立于1936年12月20日，黨中央和中央軍委機關在1937年1月13日進駐延安，怎么解決人們的生活、吃飯、住宿問題呢?這時南區(qū)合作社在最短時間內，向中央首腦機關提供了物資供銷物品。當年的3月至6月期間，南區(qū)合作社就“替軍隊買三十擔糧，又凡西北軍委招待處所用的木炭柴火均由合作社代買”。
問：三十擔糧食，以一人一天一斤糧食計算，按中央機關一百人來算，就可以供應一個月的口糧。雖然供應量不大，卻是在關鍵的節(jié)骨眼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紅軍不是打土豪、分田地，要地主們的大洋浮財嗎？怎么不打土豪了呢？
答：紅軍在沒有根據地流動作戰(zhàn)時，只能打土豪、分田地、分浮財。但有了根據地，站穩(wěn)腳跟后，地主打光了，田分完了，難道要學蘇聯向廣大農民“征收余糧”嗎?這是無償沒收農民存糧的危險做法。中國革命如果這么做，土地革命就會失敗。紅軍有了自己的根據地，給農民分了地，農民當然要上稅，交公糧，同時還設計許多合理的經濟政策和措施，多數蘇區(qū)都有一個措施，就是建立政府領導的消費合作社。消費合作社從白區(qū)收購大量生活用品，降價賣給自己的社員，農民交售自產的糧食和各種農副產品賣給合作社換錢。這種消費合作社，農民辦，軍隊也辦。
問：以上說的是供銷社，現在又說消費合作社，是一回事嗎？
答：根據我掌握的材料，陜北紅軍建立的消費合作社即是供銷社的前身。當時白區(qū)包圍著陜北狹小的蘇區(qū)，但商業(yè)活動并未完全割斷。這種商業(yè)活動開始是自發(fā)產生的，雖在白色恐怖下，這種社會的民間貿易也在地下開展，以后陜北的紅色政權領導了這一經濟活動，建立了消費合作社，但規(guī)模極小，入社的農民人數很少，軍隊的需求也有限。紅色政權還印制了紅票，即蘇區(qū)的貨幣，以兌付入社農民出售的物品，但信譽不佳。
問：入社的農民把農副產品賣給供銷社，得到的是信譽不高且流通量不大的紅票，為什么農民要加入供銷社呢？
答：處在自然經濟狀態(tài)下的農民，首先人們買東西注重的是使用價值，供銷社還搭配一點物品，彌補群眾心理上的落差;其次供銷社賣物品的價格一定要比延安市面上的物價低一些;第三，延安的紅票和白票可以互相兌換;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參加到供銷社的骨干領導都是早期游擊隊員，黨的干部，他們真把供銷社當作入社社員自己的一項買賣去做，必須保證社員得利分紅。南區(qū)合作社主任劉建章，當時延安縣的經濟部長劉世昌，作此工作突出，還登入老版《毛澤東選集》。
問：這種經營思想很好，但官民矛盾、公私矛盾也會存在吧，黨的干部能認真執(zhí)行嗎?
答：問的好。延安最大的南區(qū)合作社辦的好，政府也想辦，想賺錢，結果都搞成公營官辦的供銷社，結果是整體效果虧本。“1942年1月延安建設廳提出‘克服包辦代替，實行民辦官助’的方針，合作經濟才迅速發(fā)展起來”。1此項指示，不但使南區(qū)合作總社全面發(fā)展為生產合作社、供銷合作社、信用合作社、運輸鹽業(yè)合作社，而且?guī)恿苏麄€陜甘寧邊區(qū)的大生產運動。
大生產運動中，南區(qū)合作社一次就可以動員八百多位婦女一起紡紗;它的運輸合作社，有一百余頭牲畜的運輸隊從事鹽業(yè)貿易;它的信用合作社除為社員服務外，還向外地移民發(fā)放貸款，幫助移民安家落戶，發(fā)展生產。
問：南區(qū)合作總社的社員資格是怎么取得的，是交錢入社嗎？
答：據現有材料看，南區(qū)合作社是一個合股制的經濟實體。社員當然要交納股金，用錢入股，也“允許人民用公債劵、儲蓄票入股“，“群眾要求入股無錢時，它號召群眾可用一切有價實物入股，如糧食、牲畜、雞蛋、柴草等等”。2作為合作經濟的業(yè)態(tài)，南區(qū)各類合作社也允許合股雇傭企業(yè)，南區(qū)的運鹽運輸合作社就是一個“佃本合伙”制的合股企業(yè)。南區(qū)各類合作社的社員可以說都是股民。這保證了合作社的民辦合作性質，也使經濟活動和每個社員的利益緊密掛鉤。
二、市場中的合作經濟
問：延安時期的經濟形態(tài)是個體的小農經濟、自然經濟，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F在要推廣供銷社是什么目的呢？
答：現在的供銷社，我的理解：既不是再搞計劃經濟；也不是再搞統(tǒng)購統(tǒng)銷?，F在的供銷社應是在市場環(huán)境大前提下建設一種新的合作經濟的供銷合作社。其目的首先是為股民、社員賺錢分紅，而不是單純?yōu)楣╀N社賺錢，積累資本金。
問：如此重視農村供銷社，它和市場經濟能合拍嗎？它的積極意義是什么?
答：黨和政府重視農村合作經濟的供銷社和信用社，有很大的積極意義。首先，意味著政府的支農資金，銀行的貸款和社會資本將會大量落戶“三農”。相當一個時期，許多縣級銀行紛紛搬回省城或一線城市。現在這種轉變我們應該歡迎。其次，黨中央三十多年前，就發(fā)出“多予少取”，城市支持農村，工業(yè)反哺農業(yè)的號召，現在有了實際行動，更好發(fā)展農村的供銷社就是一例。在計劃經濟時代，農村的統(tǒng)購統(tǒng)銷是加大城鄉(xiāng)對立，工農對立的時代，城市則是農副產品短缺的票證時代。第三，還要從農戶承包集體耕地、供銷社和信用社的合作經濟談起，合作經濟和市場經濟不矛盾，但市場經濟不能完全包容它。
問：實行合作經濟的自然村、行政村，還有社區(qū)的財產形態(tài)和權益應該怎么計算，合作經濟的所有制和過去合作社的集體所有制有什么區(qū)別?
答：我記得八十年代五個“中央一號文件”是把農村家庭聯產承包制視為農村合作經濟的一部分，或者看作是它的起步，同時也把專業(yè)合作社、供銷合作社、信用合作社看作是農村合作經濟的有力平臺。這種農村改革思想，中斷了一個時期。到本世紀初又恢復了以前合作經濟的認識，直至十八大以后的幾年，習近平同志還有“三位一體”的改革舉措。
有人提出，這種合作經濟的財產權益，即合作成員個人所有與合作成員共同所有相結合而形成的一種財產權益制度。細想起來很有道理，村集體所有的耕地、土地、山林、水面及公共設施，是全體村民的資源，同時也必須，也可以量化到每個村民的人頭上，有對資源的定性，也必須有定量。這種合作經濟有利于資本更有利于勞動者，合作經濟中的勞動者，不是雇傭勞動者，他們有自己使用的土地、住宅、菜園、牲畜，遺憾的是其規(guī)模太小。資本是有形的，勞動者的潛能是無限的，未想到現在還出現了人力資本。
問：這種想法聞所未聞，在中國沒有這種農村實踐，這是空想社會主義吧?
答：怎么沒有，上面說的南區(qū)合作社，用家禽、柴禾都可以入股；也有佃本制組織。農村中的合作經濟股份制若和城市中工業(yè)公司的股份制相比的話，兩種股份制都有資本和勞動兩方面的矛盾。合作經濟中的股份由資本和勞動構成，工業(yè)公司的股份純由資本構成。這是區(qū)別之一。合作經濟中的成員有經濟上互助互幫的機制，工業(yè)公司中的勞工是雇傭性質的。這是區(qū)別之二。再加上中國的農業(yè)人口，遠超工業(yè)人口，科教文衛(wèi)人口，服務業(yè)人口。目前中國農業(yè)的戶籍人口有9億，農村居住地人口5億。也就是說4億人在城市的工作還未最后落地，5億人若有人出去打工，不能再作農民工了吧?合作經濟可以使勞動力在本鄉(xiāng)本村就業(yè)，離土不離鄉(xiāng)。這就是合作經濟的一大特點。所以專業(yè)合作社、供銷社、信用社采用合作經濟的體制，沿用市場機制，對最終解決億萬農民安居樂業(yè)，共同致富的目標大有益處，同時也不排斥別的辦法。
問：你說的延安南區(qū)合作社，我在毛選的老版上也翻到過。壹號首長毛主席信心十足地說過這樣的話：像延安這樣的合作社及其它根據地一切形式合作經濟形式，“這在中國經濟史上是要大書特書的”?，F在中國已進入到社會經濟發(fā)展第二個百年時代。在舉辦合作經濟組織的工作中，應注意什么問題，合作經濟若垮臺，辦糟了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答：應該注意的問題是，目前我國的市場經濟的力量十分強大，很多供銷社可以做的工作，市場和民營企業(yè)也做了，兩者如何競爭，如何合作還需政府妥善協(xié)調。最應避免的問題，就是在舉辦基層供銷社時，應力戒官辦的農村合作經濟，官辦最致命的危險就是去“合作化”，應采取延安“民辦公助”的方式。當下的中國，沒有黨和政府積極有力的領導，財力、物力、特殊政策方面的支持，農村的合作經濟無法健康快速的發(fā)展?，F實的中國也確實有了強大的物質基礎，又有市場經濟的支持，廣大村民自覺自愿入社，民主管理，對合作經濟的主要領導人及有關事項進行一人一票的抉擇，是可以逐步做到的。目前一些供銷社、信用社清退以前村民的股金，想搞純粹的合作經濟，這是完全去合作化的錯誤做法。
須知共產黨中老一輩人對農村的合作經濟充滿感情，并有成功的經驗，留存青史。所以建國以后的第一年就成立了“中華全國供銷合作總社”，但長時間沒有辦好的原因就是官辦。在黨的二十大以后的一號首長習近平同志以及所有中共中央常委都參觀了延安寶塔山，這又是一次不忘初心之旅。中國共產黨人的經濟思想在其基本點上不會過時，在新的歷史時期，我希望今后能把民辦公助的供銷合作社辦得好上加好。
【引文注釋】：
1.《毛澤東選集》，東北書店出版，1948年，第787頁
2.《毛澤東選集》，東北書店出版，1948年，第788頁
3.《毛澤東選集》，東北書店出版，1948年，第889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