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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50年代，教育界提出反“白專道路”的口號。所謂“白?！敝傅氖遣魂P心政治，只顧學習專業(yè)。1958年，全國還刮起一陣“拔白旗”的運動。這樣一來，學生不敢大膽地學習，老師也不敢大膽地教書，都怕被扣上“白專道路”“只專不紅”的帽子。很快，教學質(zhì)量下降，于是，又開始糾偏，提出“又紅又?！钡目谔?，號召學生既要政治上“紅”，又要在業(yè)務上“?！?。但怎樣才能做到“又紅又專”？如何處理“紅”與“?！钡年P系?成為20世紀60年代一個爭論不休的話題。
正是在這樣的形勢下，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于1961年9月20日來到北京外國語學院（今北京外國語大學），給全院師生作報告，詳細闡述了“紅”與“專”、政治與業(yè)務的關系，給北外師生指明了方向，促進了外語教學沿著正確的軌道發(fā)展。
“認真學好外語才是政治掛帥的表現(xiàn)”
性格率直的陳毅，向來敢于在原則問題上明確表態(tài)，絕不含糊其辭。他說：“外語學院的學生，如果脫離外語來搞政治，就不是真正的政治，這種政治是錯誤的!認真學好外語，才是政治掛帥的表現(xiàn)?！彼又f：“外國語文是最容易聯(lián)系政治的，我們可以讀毛主席著作的外文譯本，讀馬克思、恩格斯、列寧著作的外文版，這都是很好地聯(lián)系政治。熟讀馬克思、恩格斯的《共產(chǎn)黨宣言》，既可以學習外文，也是政治學習。我們黨中央的重要文件，也都有外國譯文，都可以讀。但是，不是要我們學外語的人都成為政治專家。而是要求我們的學生，在政治上能辨明大是大非，不能讓我們的大學生畢業(yè)后，連個大是大非都分不清楚?！闭f到這里，陳毅進一步強調(diào)：“外語本身就是政治斗爭的工具。掌握了外語，可以把外國人的長處介紹到中國來，提高我們中國的經(jīng)濟和文化水平，也可以把我們的經(jīng)驗介紹出去，擴大中國在世界上的影響。因此，外語工作，是一項既帶政治性又帶理論性的工作。外語專家要懂得政治，要有豐富的文化、歷史知識。”
針對把用功學習的學生說成是個人主義，陳毅毫不客氣地予以批評，支持和鼓勵同學們刻苦學習，鉆研業(yè)務。他說：“有一種錯誤說法，認為用功的學生是個人主義，這種提法要取消。我最喜歡用功的學生。國家?guī)资暌院笠磕銈冐摀熑危銈儾粚W習，干什么？不搞本行，搞什么?”接著，他就“個人主義”和“個人作用”在理論上予以澄清：“什么是個人主義呢？個人主義是只管個人，不要集體，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極端個人主義會變成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壓迫人，剝削人，制造戰(zhàn)爭。因此，個人主義當然是要反對的。個人作用，個人積極性不僅不能反對，而且還要提倡，要保護。沒有個人用功，你怎能掌握得了外語？你不苦讀，不精讀，不博覽，大學五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馬列主義不反對個人作用，任何時候都要估計個人作用。我們很感激毛主席，因為有了毛主席，我們中國革命才取得了勝利。積極學習的人，不能認為他只為個人前途著想而批評他，只要他的個人前途不違背國家利益就應該鼓勵。功課好，我們尊敬他;功課不好，就要批評?！?/span>
陳毅
由政治和專業(yè)的關系，陳毅很快把話題轉(zhuǎn)到“又紅又?！鄙蟻?。他說：“搞專業(yè)非常重要。3個月來，我到處講搞專業(yè)的問題。我講專業(yè)，是又紅又專。不許隨便批評人家是白專道路。如果讓我們5年畢業(yè)出來的大學生都搞成個中等水平，那就是個超大的失敗!如果那樣的話，我們中國就永遠落后，就永遠翻不了身。我們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要絕大多數(shù)是優(yōu)秀的，絕大多數(shù)是高材生。我們中國如果有幾百萬個第一流人才，中國的問題完全可以解決。目前，我們的農(nóng)業(yè)、工業(yè)、科學技術(shù)還沒有過關，就是因為專家太少。外國專家只能給我們提供幫助，過關還要靠我們自己。我們花這么多錢辦學校干什么？就是為了過關，就是為了培養(yǎng)高級專家，幫助國家工農(nóng)業(yè)過關。工業(yè)農(nóng)業(yè)過了關，人民生活就能提高。因此，沒有專業(yè)知識不行，政治掛帥，就要掛在這上面，忽視專業(yè)就等于取消了政治掛帥。”
關于外語專家的作用，陳毅發(fā)表了他獨到的見解：“外語專家與工農(nóng)業(yè)專家門道不同，但作用一樣，同樣可以為國家創(chuàng)造出許多財富來。只有對革命、對黨的事業(yè)有認識的人，才能有積極性來搞好專業(yè)。如果你對黨、對革命事業(yè)很熱心，但就是不好好學專業(yè)，那你的熱心、你的覺悟如何表現(xiàn)呢？那樣，只能算個空頭政治家。魯迅先生曾說過，不希望他的兒子當空頭文學家，這話說的很對，要做落實的文學家，寫出表現(xiàn)人民喜怒哀樂的文學作品。同樣的道理，要做落實的政治家，沒有專業(yè)的人是不能做好政治領導的。我們毛主席是偉大的政治家，但他也是有幾門專業(yè)作基礎的。他對中國歷史很有研究。他是偉大的詩人，他專門研究了馬列主義理論，他又是一個偉大的軍事家。馬克思主義以《資本論》為基礎，馬克思為了寫《資本論》，研究了哲學、政治經(jīng)濟學。列寧也是有幾門專業(yè)作基礎的，他在俄國大學學過法律，他的法律成績最好，以后又研究了政治經(jīng)濟學，研究了馬克思主義；他的《俄國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一書證明他是專門的經(jīng)濟學家，他的哲學著作證明他是專門的哲學家。世界上哪有不懂任何專業(yè)的空頭政治家呢?我們學外語的人，要以外語為基礎，表現(xiàn)我們的立場，表現(xiàn)我們的政治，表現(xiàn)我們贊成哪一邊、反對哪一邊。專業(yè)就是政治的表現(xiàn)?！?/span>
陳毅在講話中把政治和業(yè)務的關系闡述得非常清楚，他的核心觀點是“政治掛帥要掛在業(yè)務上，不要做空頭政治家！”
語重心長話外語
批評了政治和專業(yè)、“紅”與“?！眴栴}上一些錯誤觀點后，陳毅就怎樣學好外語進行暢談。陳毅曾和周恩來、李富春、鄧小平等同志于20世紀20年代在法國勤工儉學，有學習外語的親身體驗，他說：“我年青的時候?qū)W過幾年英語、法語，可惜沒有過關，加之后來沒有使用，全還給老師了。如果有機會，我還想當個外語學院的學生，把外文補習補習，但時間不允許啊!”他語重心長地告誡北外學生要珍惜大學學習機會：“五年的學習時間切不可浪費，五年過后，就再也沒有這么好的學習機會了!時乎，時乎，不再來！五年之內(nèi)，無論如何要使你們的專業(yè)和外語過關，過了關，就不容易忘記。我年青時外語沒有過關，主要是很多時間都用去搞政治運動了，同時，當時學習條件也不好，我們窮得連詞典都買不起。至于外文畫報、雜志，更不敢想了?，F(xiàn)在同學們機會很好，和我們當年求學環(huán)境截然不同了，千萬不要錯過機會。”
1956年10月4日，張聞天、毛澤東、宋慶齡、周恩來、陳毅(從左至右)在中南海頤年堂合影。
接著，陳毅詳細闡述學外語的方法，反復強調(diào)“要學地地道道的外語”。他說：“外國人講話有外國人的語法，學外語要強迫自己去學會外國人的語法，要暫時把中國人的語法放在一邊，遷就外國人的語法，學習地地道道的外語，達到文從字順的程度。學外語要多讀、多記，光看不行。要把看、想、說三者，用一道手續(xù)完成。不要看了或者聽了外文，翻譯成中文后再想，想了以后再翻譯成外文講出來，這就很難學到地道的外語。學地地道道的外語是件很別扭的事，只有‘別’過來了，才能學好。要學外國人說話的那個腔調(diào)，腔調(diào)兒學好了，你就過關了。這就首先要練你的耳朵、要練嘴、練讀，要養(yǎng)成說外語的習慣?！?/span>
陳毅還提議：“外語學院的學生在校內(nèi)，是否可以只許講外語不許講漢語呢，請你們討論。我認為外語學院至少在課堂上不許講漢語，教員用外語問，學生用外語答。我看這樣可以‘別’出一些外語來。學外語要有外語環(huán)境，這種外語環(huán)境我們自己是可以創(chuàng)造出來的?！?/span>
陳毅倡導的“課堂上只講外語不講漢語，創(chuàng)造學外語的語言環(huán)境”，很快得到采納，并成為北外外語教學的傳統(tǒng)。
針對一些反對意見，陳毅毫不客氣地批評：“據(jù)說有那么一種人，他們反對大家講外語，這是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不讓人家講外語，我們?yōu)槭裁匆k外語學院呢?既然你只讓說漢語，那你上北大中文系去好了。這是一種非常反常的現(xiàn)象，非常不健康。我建議至少在課堂上要講外語，不講漢語。一早起來，要拿外語材料到操場上朗讀，每天早晨大聲讀它半個小時。彼此要用外語講話，彼此糾正，不要怕講錯，要臉皮厚，不怕難為情。教科書要選點文學的東西，讓大家精讀，要讀到能‘倒背如流’。要精讀，然后還要有博覽，要廣泛閱讀報紙上、雜志上的材料。”
上世紀60年代，北外學生一起進行聽力學習。
陳毅倡導的“晨練”，也成為北外的傳統(tǒng)。每天早晨，學生們手捧外語書，大聲朗讀，或者三三兩兩在一起用外語對話，成為北外校園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校園里有一尊引人注目的少女晨練外語的雕塑，用凝固藝術(shù)再現(xiàn)了這道風景線，成為“晨練”的標志物。
陳毅是學過外語、懂外語的內(nèi)行人，他總結(jié)學外語的經(jīng)驗，概括為“闖三關”。第一關是語音關，他說：“發(fā)音這一關，首先要突破。發(fā)音不準確，人家就聽不懂，結(jié)果就搞成中國人聽到你講外文，外國人聽到你講中文。發(fā)音，從一開始就要‘別’外國語的調(diào)調(diào)兒。外語發(fā)音不是容易學會的，但一定要‘別’出來，‘別’得出來就不難了。如果克服不了發(fā)音這個困難，那一輩子也就過不了關?！?/span>
第二關是語法關。
陳毅說：“要克服文法上的困難。中國人腦筋里本來有一套中國文法，不容易接受外國文的文法，但必須克服這個困難。如果不能克服它，寫出來的外文盡管看得懂，但只是中國式的，猶如我們看外國人寫的中文，一看就知道是外國人寫的?！?/span>
第三關是成語關。
陳毅說：“成語、習慣語也很重要。它們本身是講不出什么道理的，習慣了這樣講，就這樣講。中國成語也是如此。一個國家的語文成語多，說明這個國家的語文發(fā)達、豐富多彩。中國語文就是這樣一種豐富多彩的語文。這些東西如果不熟悉，就是外文沒有過關。外語學院的學生，不只要求能講幾句外語就行，而是要成為精通外國語的專家。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我們才辦外語學院的?！?/span>
除了“闖三關”以外，陳毅要求北外的學生至少要記住5000個外文單詞。對此，他是這樣說的：“要突破生詞難關，至少要記住5000個生詞，當然，多多益善。生詞，又叫單詞，除了死記以外，沒有什么別的辦法。你們十幾、二十歲的青年，記性好，過了三十歲，記生詞就困難了。記生詞就是要下苦功夫，沒有什么便宜可討的。有人問歐陽修寫文章的秘訣，歐陽修回答說，只有多讀、多看、多寫。我看學外語也是這樣。一個生詞要多讀它，多和它見面，還要應用它，才能記住?！?/span>
1964年，陳毅在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作報告。
在結(jié)束這次講話之前，陳毅飽含深情地說：“同學們，黨和國家對你們的期望很大。希望你們在5年學習期間，認真刻苦地把外語學好，政治上能夠明辨大是大非，畢業(yè)后能很好地為人民服務。5年時間不算很長，但對你們來說，卻是非常寶貴的。5年時光一過去，就再也回不來了!古人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希望你們少壯多努力，老大不傷悲?！?/span>
陳毅講話就又紅又專這個大是大非問題，進行了透徹分析和論述，解開了籠罩在師生們心頭的疑團，同時，就北外的辦學方針、人才培養(yǎng)提出了具體要求。事后，北外立即落實陳毅講話精神，強調(diào)以教學為主，安排有經(jīng)驗的教師，包括知名專家、教授，到教學第一線上課，狠抓學生基本功訓練，提高學生的整體素質(zhì)。
陳毅這篇精彩的講話被整理成文，以《語重心長談外語學習》為題，發(fā)表在《外語教學與研究》雜志1962年第一期上。1979年，《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又出版了同名單行本，在全國外語院校產(chǎn)生了廣泛影響。
“又紅又?！崩m(xù)新篇
1964年初，周恩來總理訪問亞非歐14國歸來，深感外語人才缺乏，難以適應中國對外關系的發(fā)展，于是提議創(chuàng)建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并親自為“北二外”選址。是年10月24日，北二外正式宣告成立，在建校慶典前夕的10月22日，陳毅親臨這個新誕生的外語學院，并作報告。這個報告整理成文，以文件的形式發(fā)到北外。陳毅1964年在北二外的報告實際上是1961年在北外報告的續(xù)篇，主題依然是論述又紅又專。印象最深的是，他用飛行員作例子來說明“紅與?！薄⒄闻c業(yè)務之間的關系：“一個飛行員，如果飛行技術(shù)不過關，上了天，飛機往下掉，機毀人亡，給國家和個人造成多大的損失!反過來，你飛行技術(shù)很高，但上了天，把飛機開到臺灣去了，那也是很大的失敗！國家培養(yǎng)一個飛行員是用黃金堆起來的，必須政治立場堅定，飛行技術(shù)高超！”他要求北二外要像培養(yǎng)飛行員一樣來培養(yǎng)外語人才。
1964年，陳毅與周恩來、宋慶齡合影。
陳毅用深入淺出的語言，用形象的比喻，將“紅與?！?、政治與業(yè)務之間的關系闡述得生動而貼地氣，給六十年代的外語學子指點迷津。這一代外語大學生在陳毅講話精神的鼓舞下，刻苦學習，用所學得的外語知識報效國家，在不同崗位上為國家作出了重要貢獻。
今天是2024年2月18日，
正月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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